2.肆水、树苗儿 夜半歌声 2018年3月23日 星期五 晴

肆夕的瞳孔是红褐色的,这是她整张脸上和肆水最相像的地方。她刚刚才哭过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嘴角却稍稍向上提起,微妙的弧度带着不可言明的违和感。

万籁俱寂,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,发条带动齿轮旋转,秒针机械地重复着圆周运动,肆水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银色手表,三根指针几乎要重叠在一处。凌晨两点十分十秒。

他抬起手遮住肆夕的双眼,轻声说:“睡吧,姐姐,现在已经很晚了。”说罢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把肆夕塞回被窝。肆夕倒也没反抗,躺好之后就闭上了眼睛,只是嘴角似乎一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。肆水关了灯摸着黑往外走,带上门那一刻他听见了卧室里肆夕在笑,声音不大不小,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。

“嘻嘻嘻……肆夕,四喜,原来我是个肉丸子……”

什么鬼!嘻嘻的笑声和胡乱的话语在肆水耳边炸开,他被肆夕的恐怖笑话吓得浑身一抖。

“剁一剁,再搅一搅,放点胡椒加把盐……很简单嘛,再加个鸡蛋可能会更香……”

画面感太强了,肆水觉得自己都能闻见肉馅香味。

“你想不想尝尝啊?”

这句话仿佛是在耳边说的,肆水都能感觉到皮肤被温热的气息所触碰,瞬间麻了半张脸,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。四目相对,最怕空气突然安静。肆水顿觉怒从心中起,红褐色的眼珠子快要冒出火来。左手艰难的从被窝里伸出来,一巴掌呼在了对方的小脸儿上。多年兄弟,他没舍得下狠手,况且人家手里还提着给他买的丸子汤。那是学校三食堂的人气早餐,稍微晚点都抢不上。

被肆水手心的冷汗抹了一脸的树苗儿有点委屈,扒着床边的梯子往下爬。“喊了你好多声你都不醒怪我喽,自己经不起美食的诱惑……好心好意给你带早餐,你居然这么暴力!”他手里还提着汤水,动作虽然缓慢的像只考拉,嘴皮子倒是挺利索,“友尽!肆哥,咱俩友尽!打今儿起友谊的巨轮变小帆船了!”

肆水没搭理他,脑海中姐姐的脸和笑声逐渐模糊,这一晚上经历的居然是个梦。

他和树苗儿是发小,幼儿园就厮混在一起,现在已经是大学二年级了。同校不同专业,宿舍也只隔着一层楼。他成绩没树苗儿好,交志愿的时候抱着拼一把的心态,和树苗儿填了一个学校,也没想真能被录取。肆夕知道了这事儿后揶揄他,一个“哟”字在嘴里拐了八道弯,笑的贱巴嗖嗖的嘱咐他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树苗儿。他从床上坐起来,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,在家的时候肆夕总是笑话他的发型像是老港片里的发哥,都不用上发胶,绝对的自然霸气。拿起手机戳开肆夕的微信头像,犹豫了一下还是扔在了一边,床下树苗儿咬着肉丸子打王者,也不怕汤汁儿滴到手机屏幕上。

“肆哥,你是吃还是不吃啊,一会儿你不还有课吗?”
肆水套上衣服从床上翻下来,凑过去一瞅,差点没气死。昨天晚上没收拾起来的资料表格被垫在饭盒下,晕开一层油,恶心吧啦的简直没眼看。

“这他妈是老子花了三个小时做的表啊,小树苗儿!”

小树苗儿被吓得呆毛一颤,果断自杀式送人头抛弃了队友,一手纸抽一手资料,“肆哥别急,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。”

孽缘,真他妈的孽缘。肆水压下刘海扣上了卫衣帽子,挡住了一脸的凶相。

昨天夜里肆夕睡意正浓,也不知道做着什么天马行空的梦,梦里有歌声,几句歌词翻来覆去的唱,旋律旋律越听越熟悉。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,把肆夕的魂儿从梦里勾了出来,那几句歌词不断重复循环,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。她混混沌沌地也想不出这旋律到底是电话响了还是早晨的闹铃。右眼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缝儿,房间里一片黑暗,一点儿光都没有。

一定是肆水的手机在响,等一会儿肆水听见了会关掉的。她又模模糊糊得想。

然而此时的肆水正躺在Z市的大学寝室里,在他的梦中安慰着哭泣的肆夕呢。

歌声还在继续,肆夕飘远的思绪猛的收回,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。她有夜盲症,循着记忆摸索着往书桌的方向走,光着脚连拖鞋都没穿。手机就在桌子上放着,屏幕黑着,关机了。她站在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儿,慢慢的把头转向书柜,歌声就是从书架上传来的。

她摸到书柜前,稍微回想了一下便伸手从书架的第二层上拿出了一个玩偶。说一个并不准确,因为那是两只抱在一起的猴子,肚子上有一条白色的细线连着,只要将两只猴子分开,它们就会唱起歌来。现在它们正抱在一起,根本没人分开它们。

肆夕抓着两只猴子愣了一会儿,然后拿在手里又捏又摔又砸的,歌声逐渐嘶哑,最后终于没动静了。她把猴子扔回书架转身就回到床上去了,没有多余的思考,几乎沾到枕头的瞬间就睡了过去。

走路加上坐公交,从家都公司的距离不算短,一路上肆夕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。耳机里激烈的音乐结束,自动切换了一首柔和缓慢的钢琴曲。肆夕知道自己一旦睡着就不容易清醒,早上刷着牙的时候才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儿。她跑去书柜看了看,那两只猴子被扔在书堆里,老老实实地抱在一起。

好奇心比畏惧心强烈一百倍。

其实这两只猴子是肆夕十二岁生日的时候,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,如今她人生中的第二个本命年都已经过去。这两只猴子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耗光了肚子里电池的电量,再也发不出声音了。出门前她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又扯开了牵着两只猴子的细线。

你猜怎么着?

它们又活过来了。

报站声响起,下一站就到公司附近了,肆夕把腿上的包拿起来,习惯性的抬起左手看了看,然后她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,转而抬手随意地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。

她的手表没电了。银色手表的玻璃表面下,三根指针几乎要重叠在一处。

凌晨两点十分十秒。

tbc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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